电影资料馆特稿 还记得让安( ān)东尼·霍普金斯在2021年第二( èr)次获得奥斯卡影帝的《困( kùn)在时间里的父亲》（The Father）么？那部( bù)讲述老年人深受痴呆症( zhèng)（dementia）困扰的小成本制作影片( piàn)，击碎了无数观众的心。影( yǐng)片导演佛罗莱恩·泽勒根( gēn)据他的“家庭三部曲”戏剧( jù)改编了《父亲》，而他的新作( zuò)《困在心绪中的儿子》（The Son），也将( jiāng)于明日登录中国内地大( dà)银幕。
电影资料馆在与泽勒导( dǎo)演的专访中，聊到了这部( bù)以青少年抑郁症和父子( zi)关系为主题的新片《儿子( zi)》，导演坦言，他想要在本片( piàn)中探索的，是“当你看着爱( ài)的人在痛苦中挣扎，自己( jǐ)却不能做更多时的无力( lì)感”。虽然片名叫做“儿子”（曾( céng)·麦格拉思饰），但故事也含( hán)有父亲（休·杰克曼饰）的视( shì)角。
而这位父亲本( běn)身也拥有“儿子”的身份——饰( shì)演狼叔父亲角色的，正是( shì)与泽勒导演再次合作的( de)霍普金斯。关于父子关系( xì)这种“代代相传”的创伤，如( rú)何打破这个无限带来痛( tòng)苦的恶性循环怪圈？当泽( zé)勒把自己的戏剧改编成( chéng)电影时，他也专门为老爷( yé)子量身打造了这个原创( chuàng)角色。
面对影片中尖锐的( de)心理疾病问题，导演表示( shì)，“只有当我们如看待身体( tǐ)疾病一样看待心理疾病( bìng)，我们才能真正地去帮助( zhù)人们解决问题”，虽然爱能( néng)做到一切，但有时候光有( yǒu)爱是不够的。
当被问到，接( jiē)下来是否有计划把“家庭( tíng)三部曲”中的最后一部《母( mǔ)亲》也改编成电影，泽勒导( dǎo)演笑了，说自己还没有做( zuò)好准备，但一切都有可能( néng)。
Mtime：《困在时间里的父亲》和《困( kùn)在心绪里的儿子》都属于( yú)“家庭三部曲”，那么你最初( chū)创作这个新故事的概念( niàn)，是从何而来的呢？
佛罗莱( lái)恩·泽勒：故事确实是属于( yú)“家庭三部曲”的，它无法独( dú)立存在。我最初是把《困在( zài)心绪里的儿子》作为戏剧( jù)来写的，而在写的时候，我( wǒ)是想要去探索这种关于( yú)亲子关系，略显“痛苦”的话( huà)题——并不是试图从儿子的( de)视角深入发掘这种痛苦( kǔ)，更多的是从外部、从一个( gè)父亲的角度去看，当一个( gè)深陷痛苦的人周围都是( shì)想要帮助他的人，会发生( shēng)什么。 当你看着你爱的人( rén)在痛苦中挣扎，自己却不( bù)能做更多的时候，这种无( wú)力感是我想要的探索的( de)东西 。
当这部戏剧在法国( guó)巴黎上演时，我被观众们( men)的反响深深感动到了——每( měi)一场演完，他们都会等我( wǒ)们，并分享自己的故事。所( suǒ)以每次虽然戏剧表演结( jié)束了，但却是一场场谈话( huà)的开始，而这需要观众去( qù)自发地讲述。他们会毫无( wú)保留地分享自己的故事( shì)，比如他们会说，“我非常懂( dǒng)这种感受，因为我的儿子( zi)/女儿/叔叔也会这样……这使( shǐ)我真切地感受到，那么多( duō)人真的懂（这种感受），那么( me)多人经受过这种痛苦，那( nà)么多人有着相同的遭遇( yù)，所以我真的想通过这部( bù)电影来开启更多类似的( de)谈话。
Mtime：感谢分享。这部电影( yǐng)叫《困在心绪里的儿子》，那( nà)么它是如何从一个父亲( qīn)的角度展开的呢？
泽勒：虽( suī)然名字里有“儿子”，但这个( gè)故事确实也含有父亲的( de)视角。我希望观众可以发( fā)觉， 这位父亲其实也有着( zhe)儿子的身份——而且他是一( yī)个自身充满痛苦的儿子( zi) ，并试图去与自己的父亲( qīn)（安东尼·霍普金斯饰）在一( yī)些问题上获得和解。他似( shì)乎无法处理当下的问题( tí)了，因为他完全被过去所( suǒ)吞噬。所以 这其实是关于( yú)一种“代代相传”的创伤，仿( fǎng)佛一个无限带来痛苦的( de)恶性循环怪圈 ，你该如何( hé)去打破它呢？我在故事中( zhōng)设置了好几个“儿子”，看他( tā)们给下一代传递了些什( shén)么，包括创伤、羞耻、内疚等( děng)等。
Mtime：是的，男主角彼得既是( shì)儿子也是父亲，这还挺让( ràng)人受启发的。所以你是怎( zěn)样使这个角色的多重身( shēn)份得以共存的呢？
泽勒：为( wèi)了使其“儿子”的身份得以( yǐ)展现，我给休·杰克曼（彼得( dé)饰演者）和他（片中的）父亲( qīn)安东尼·霍普金斯写了一( yī)场戏。这场戏其实是后加( jiā)的，但在我看来却是关键( jiàn)性的——就在那一刹那，你能( néng)清晰地感受到，他在与自( zì)己的回忆搏斗，他的过去( qù)并不平静。霍普金斯演起( qǐ)来简直是完美，因为他很( hěn)容易将那种残忍无情表( biǎo)现到位，这也让这场戏的( de)拍摄变得充满乐趣。
还有( yǒu)就是我们一起拍完《困在( zài)时间里的父亲》那部电影( yǐng)后，很多人都对霍普金斯( sī)抱以慰问：“他怎么样？没事( shì)吧？”就好像他真的遭受了( le)痴呆症的困扰一样。然后( hòu)我会对他们说：“是的他非( fēi)常好，他只是演技精湛到( dào)可以以假乱真了。”这样一( yī)来，有趣的是，我们只需要( yào)他在《儿子》中做完全相反( fǎn)的事情就好了，因为这次( cì)的状况可完全在他的掌( zhǎng)控之中。
Mtime：所以你的意思是( shì)，这场休·杰克曼和安东尼( ní)·霍普金斯的对手戏是专( zhuān)门为电影而创作，并非原( yuán)戏剧中就已经有的是吗( ma)？
泽勒：没错， 这场戏不在戏( xì)剧中 。这是我在构思这部( bù)电影，思考切入角度时所( suǒ)写出来的。同时， 我在写的( de)时候就在想着安东尼·霍( huò)普金斯，因为我真的很想( xiǎng)让他来演 。就像我说的，他( tā)似乎变成了整部电影的( de)核心。从某种角度来说，我( wǒ)希望这部电影中有三个( gè)男性人物，对应三代人——首( shǒu)先是霍普金斯，他从不外( wài)露自己的情感，从不展示( shì)自己的软肋，就只管对自( zì)己一直残忍下去，这是那( nà)一代或多或少都经历过( guò)的；
而尼古拉斯（片中孙子( zi)，泽恩·麦格拉思饰）是个青( qīng)少年，他显然更能表达自( zì)己的想法和情感，也更关( guān)注自己，但他仍不知道自( zì)己为何会受到伤害，也不( bù)知道怎样去过好自己的( de)生活；在这两者中间便是( shì)休·杰克曼饰演的彼得，一( yī)方面他尽力去倾听自身( shēn)，尝试去更好地了解自己( j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另一( yī)方面他又被自身的一些( xiē)责任感所绑架，他觉得自( zì)己应该照顾他人、解决问( wèn)题，而当事情没有实质性( xìng)进展时，他便会流露沮丧( sàng)、甚至暴力的一面，所以 他( tā)是完全处在这两代人中( zhōng)间的 。
Mtime：听起来太棒了。对于( yú)彼得和尼古拉斯这种父( fù)子关系的描写，你是否是( shì)从自身的真实经历中得( dé)到灵感的呢？
泽勒：老实说( shuō)是的，这的确是一个比较( jiào)私人化的东西。我对这些( xiē)情感很熟悉，并且很不幸( xìng)的是，我自己也经历过一( yī)些这种（不好的）情形。但是( shì)拍一部电影绝不仅仅是( shì)为了讲自己的故事，我感( gǎn)受到有那么多人都对心( xīn)理健康这个话题有共鸣( míng)，很多人都处在其带来的( de)痛苦中。尤其是现在，在后( hòu)新冠的这个时代，心理问( wèn)题就像疫情一样——特别是( shì)这一代，太多人在经受焦( jiāo)虑，有时他们自己根本没( méi)意识到自己有心理问题( tí)，只觉得自己很焦虑、很痛( tòng)苦，生活中有太多不确定( dìng)性。
即便我们不停地经历( lì)这些心理健康问题，我们( men)还是不能很自如地谈论( lùn)它，也不能很平和地看这( zhè)类题材的电影。我认为只( zhǐ)有当我们多去讨论这个( gè)话题，才能帮到更多的人( rén)， 我们不应该为自己处在( zài)痛苦中而感到羞耻 。这就( jiù)跟身体疾病一样，没人会( huì)因为自己有心脏或肠胃( wèi)问题感到羞愧；但一旦有( yǒu)了心理疾病，人们便会觉( jué)得羞愧难当，甚至不敢去( qù)自如地分享自己的情绪( xù)，好像自己要为这些不好( hǎo)的情绪负责一样。 只有当( dāng)我们如看待身体疾病一( yī)样看待心理疾病，我们才( cái)能真正地去帮助人们解( jiě)决问题 。
Mtime：这也是片中那句( jù)台词出现的原因吧：“爱是( shì)远远不够的。”
泽勒：是的，这( zhè)也是在告诉人们， 虽然爱( ài)能做到一切，但有时候光( guāng)有爱是不够的 ，有时候爱( ài)甚至是不被需要的。作为( wèi)父母这很痛苦，因为你并( bìng)没有找对那把真正能打( dǎ)开门的钥匙。有时他们就( jiù)是没有做好准备去应对( duì)这些问题，但要承认这一( yī)点非常难。尤其是作为父( fù)母的话，你会觉得自己必( bì)须时刻万事俱备，这样才( cái)能帮到自己的孩子；但更( gèng)多时候他们会遭受这种( zhǒng)无力的感觉，而这是作为( wèi)父母的必修课。有时候并( bìng)不非得酿成什么悲剧，就( jiù)在日常生活中，父母要学( xué)会理解、接受和放手。
在《困( kùn)在心绪里的儿子》中，这确( què)实是个悲剧，但我个人坚( jiān)信悲剧是可以预防的，我( wǒ)也相信如果能说一些不( bù)一样的话、换一种沟通方( fāng)式，或是能主动寻求一些( xiē)帮助，结局很可能会不一( yī)样。我想要探讨的是，这位( wèi)充满爱、非常关心儿子的( de)父亲，是多么地想要去帮( bāng)助自己的儿子，但他做了( le)错误的决定，他被自己的( de)羞耻和无知所蒙蔽。我想( xiǎng)要让观众们去经历他的( de)这种沮丧——眼睁睁地看着( zhe)一个人经历痛苦却无法( fǎ)帮忙。 我想让观众们去质( zhì)疑、去挑战我们与心理疾( jí)病问题的关系 。
Mtime：非常感谢( xiè)你的分享。最后一个问题( tí)，在谈到“家庭三部曲”时，我( wǒ)们也在期待着第三部作( zuò)品。我们也想起了自己的( de)“中国家庭三部曲”——李安导( dǎo)演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所( suǒ)拍摄的《推手》《喜宴》和《饮食( shí)男女》。你看过吗？
泽勒：我看( kàn)过，并且非常喜欢。我尤其( qí)喜欢这三部曲的点子——当( dāng)你能使电影和电影之间( jiān)产生交流，这对观众来说( shuō)是非常令人兴奋的。这让( ràng)观众处在一个主动的位( wèi)置，去解读银幕之外的东( dōng)西，并用自己的方式来理( lǐ)解故事，所以我很喜欢这( zhè)三部电影。当然这也并不( bù)意味着我接下来就会拍( pāi)摄《母亲》，但我还是挺喜欢( huān)“电影三部曲”这个想法的( de)。
不过我在纽约排过这部( bù)戏剧，与我认为是当今最( zuì)出色的女演员之一的伊( yī)莎贝尔·于佩尔合作。我知( zhī)道她也去过中国。她就是( shì)最棒的，她可能也是我想( xiǎng)把《母亲》拍成电影的唯一( yī)理由，但我还什么都不确( què)定呢。
记者/编辑：甄子
